西西和何福仁都是香港重要的作家，兩位過往都曾就不同主題展開討論，並出版對話集。《說不盡的話題——西西、何福仁續談》是西西於2022年過身後，何福仁重新整理西西生前跟他的對話結集，既是前作對話集的「續談」，也是二人「說不盡」的對話……
 
「這書早在2019年編成，一直擱著，是以為還可以有其他話題……」
 
「年來我努力整理她留下眾多的遺作，翻看本書，但覺她言猶在耳；只是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話題，已經盡在不言中了。」
 
| 目錄 | 
 
前言——何福仁
 
時間、空間和房間
馬寶小姐類型
苦雨齋的苦主
歷史的教訓
海盜電影
超人之屬
感情豐富的植物
快樂：從足球到小說
失去一位快樂的小說家

附錄 • 快樂城市——何福仁
阿拉伯人的遊記

附錄 • 標點，作家的符號——西西
說杜詩
屏風、海昏侯

附錄 • 搗練圖的看法——西西
用畫打報告
 
| 內容節錄 |
 
前言——何福仁
 
西西和我的對話，過去出過兩本書：《時間的話題—對話集》（素葉、洪範•1995）、《西方科幻小說與電影——西西、何福仁對談》（中華，2018），我們總有說不盡的話題。本書的對話，曾分别在不同的報章、刊物發表，不過從未結集。和朋友聚會時，人多了，西西一般較少說話，在不相熟的人之中，尤其不多言。只是在稔熟的朋友之前，話題打開，她是很會說話的。她是善言，而不是擅言，兩者其實有別。善言者，不在多言，而是話語說得恰當；有時甚至不用說話，那是無聲勝有聲。即使在過身前半年，2022年3月間，西西接受香港藝術發展局頒發的終身成就獎，我趁她精神爽快，臨時做了一個錄像訪問，送給 Now TV 電視台播放，她的說話，流暢，清晰，而且相當適切、周到。
 
擅長說話的人，這自是一種長處，還用說麼，最適宜從事電台播音工作，不會有尷尬的 dead air，至於說話內容，好歹不能一概而論。我自己呢，兩類皆非，我是插科打諢，幸好紙本上看不到本尊說話的神情，那可能是嬉皮笑臉。把自己數完了，要補充的是，也不是沒有好處的，我記錄了西西的說話，沒有扭曲，能夠因話提話，讓西西從容地說想說的話。從話語到文字，可以修訂；有時，為了將就媒體的篇幅而加以刪削，之後再重新補入。這書早在2019年編成，一直擱著，是以為還可以有其他話題；她覺得合意，我則滿意之外，如今更懷念那些晤對的日子。至於照片，都是我拍攝的，不另作說明。
 
年來我努力整理她留下眾多的遺作，翻看本書，但覺她言猶在耳；只是縱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話題，已經盡在不言中了。
 
——2024年4月
 
***
 
金閣寺、龍安寺
 
西  沒有三島由紀夫的小說，金閣寺會那壓出名嗎？它坐落在水邊，三層高，上兩層塗上金箔，三層都有不同的名字，頂上，還有一頭金鳳凰。一、二層是寢殿式，下面才是禪寺。重建以後，遊人並不能走進閣樓去，只能隔湖觀看。很奇怪，我覺得金閣寺並不美。它倒影在鏡湖裏，湖裏虛幻的金閣寺，反而比湖上真實的金閣寺要可親得多。當太陽在它的背後，閃爍的光芒向人折射過來，像劍光。它從宮殿改為寺廟，還是像宮殿多些。作為寺廟，恐怕不宜那麼金碧輝煌。我想，冬天下雪時，冰花披蓋，金箔減去，也許會好看些，不過披上冰雪的金閣寺，可要變成銀閣寺了。
 
何  銀閣寺呢？
 
西  變成白閣寺了。
 
何  清水寺呢？
 
西  我以往去過，這一次大家晚上去，熱鬧極了，也太商業化了。我還是喜歡妙心寺裏的龍安寺枯山水庭園、青苔庭園。
 
何  那天我把枯山水其中一個解釋「虎渡子」的故事，當IQ 問題，問俞風十一歲同來的女兒余再思。
 
西  的確可以當IQ問題，一頭母虎帶著三頭小虎過河，牠可以踩著河上石頭，十五塊，一直跳過去。牠每次只能啣一頭，不少翻譯都說「虎負子」（原來的典故來自《後漢書》，的確寫成「虎負子」），其實老虎是不會背負東西的，牠只會啣著兒子。問題是，牠的頭胎長子很兇猛，留牠單獨對其他弟弟，為了壟斷食物、母愛，牠會把弟弟殺死。其他動物，像某種禿鷹，也有這種本能現象。母虎怎麼好呢？牠聰明得很，先把長子帶到對岸，回來再帶第二頭；至了對岸，再把長子帶回來；回來後又把第三頭帶走。最後，再回來把長子帶到對岸去。母虎來回五次，單是攜帶小霸王已經三次，這小霸王一定會以為母親最疼牠。故事當然是比附，但無論怎樣解釋那些石塊、砂礫，都是懸案，永遠沒有定案。你說日本人喜歡形而上的東西，什麼都有一套「道」，而這「道」往往有點玄妙、不確定，甚至有矛盾的成份。
 
何  龍安寺的十五塊石頭，大小不一，不對稱，分成五組：五塊、二塊、三塊、二塊、三塊，下面是白色的砂礫，像留白，但又不一定全是。觀者的眼睛從東至西，這其中有一種內在的律動。
 
西  這其實就是現代的裝置藝術。枯山水庭園、青苔庭園都只能讓人觀看、靜思，而不能在其中遊玩。我們觀看的時候，有趣的是，圍牆外一棵杜鵑開得很燦爛，一枝紅豔過牆來，一點都不枯，很搶鋒頭，形成強烈的對比，牆外種上這樣的花卉，這就是矛盾、歧義的地方，大家的視線都吸引到牆頭外面去了。
 
何  禪師一定在偷笑，這叫仙女散花，不專心向道的和尚身上都沾滿花朵了。
 
——摘自本書 P16-18
 
| 作者簡介 |
 
西西（1937-2022），原名張彥，生於上海，1950年定居香港。葛量洪教育學院畢業，任教多年，退休後專事寫作，屢獲各地殊榮，包括花蹤世界華文文學獎（2005）、香港書展年度作家（2011）、全球華文文學星雲獎貢獻獎（2014）、美國紐曼華語文學獎（2019）、瑞典蟬獎（2019）、香港藝術發展獎終身成就獎（2022）。文類橫跨小說、散文、新詩及評論，逝世前共出版四十五本著作，包括《我城》、《像我這樣的一個女子》、《哀悼乳房》、《飛氈》、《不是文字》、《欽天監》、《西西看電影》、《動物嘉年華：西西的動物詩》等等。
 
何福仁，香港出生，寫作多年，曾任《大拇指周報》、《羅盤》及《素葉文學》編輯。作品包括詩集：《龍的訪問》、《如果落向牛頓腦袋的不是蘋果》、《飛行的禱告》等；散文集：《書面旅遊》、《上帝的角度》等；文化/文學評論集：《時間的話題：對話集》（與西西合著）、《浮城1.2.3——西西小說新析》、《像她們這樣的兩個女子》、《西方科幻小說與電影》（與西西合著）等；編輯：《西西卷》《西西研究資料》（合編）、西西遺作《左手之思》、《港島吾愛》、《玩具和房子》、《畫自己的畫》及《可惜，葆拉》。另外，編導電影紀錄片《候鳥——我城的一位作家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