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22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妮‧艾諾最赤裸私密的激情自述!
電影《情慾告白》的故事原型
安妮‧艾諾最深沉的慾望探索,最偉大的文學情事
他承載著我的慾望與遺忘,
如此清晰,如是寫實,
這份關係裡的情慾,
無疑的,是唯一的真相。
我無法成眠,無法擺脫他的肉體,就算人已走,卻仍盤據我心。這正是我悲哀之處,我無法忘卻另一個人,無法成為獨立自主的個體,我是空洞的華麗詞藻,人呼之即來揮之即去,連軀體都得依附在另一具軀體才得以生存下去。
我整個人蜷成一團縮在被單裡,腦中想像著昨天同樣躺在這張床上的他的身體、臉孔。濃得化不開的柔情。他表現出一種極其自然的禮貌和善(或許是冷漠),我看見他,感覺到他與以往不同,一種若即若離的愛意油然而生。
《沉淪》是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妮.艾諾最貼近自我的書寫,更是女性的真實映照,她用赤裸奔放的情慾、細膩沁膚的筆觸、直面自我的勇氣,吶喊出自己靈魂最深處的聲音:雖然知道愛情注定無果,為什麼仍舊甘願沉淪?在時而歡愉、時而悲傷的書寫中,答案早已呼之欲出……
| 內容節錄 |
序
導讀
請享用這一場意外的傾城之戀
詩人、作家∕廖偉棠
安妮.艾諾稱她自己在四十八歲的這本情慾日記含有「某種露骨、晦暗、直截了當的東西,類似祭品。」——「祭品」二字相當扎眼,從一開始就為這本《沉淪》訂下一個有點悲壯又有點殘忍的調子。
但如此豔情,甚至充滿了《生命不能承受之輕》裡的戲劇性的一份祭品,是要獻祭給誰?以什麼為代價?又交換了什麼呢?
事發時間:一九八九年。那年世界風起雲湧,北京的慘劇過後,柏林圍牆、東歐、蘇聯……如骨牌效應紛紛倒塌,而漩渦的側邊,巴黎,一個中年女作家與一個蘇聯駐法外交官陷入了一場膠著難分的孽戀,幹得天昏地暗,不亞於外界的天翻地覆。
這未免讓人想到張愛玲在《傾城之戀》裡的名言:「香港的陷落成全了她。但是在這不可理喻的世界裡,誰知道什麼是因,什麼是果?誰知道呢,也許就因為要成全她,一個大都市傾覆了。」
如果真是這樣的話,安妮.艾諾和她的蘇聯情人豈不成就了一場意外的傾城之戀?正因為蘇聯在瓦解之前的政局混亂,這個多情的外交官才得以夜夜笙歌、流連在安妮的床笫之間,直到政變前夕他才被召回,時間點恰恰好,安妮.艾諾有點驕傲地總結:「內心深處,最大的幸福將是個人愛情與歷史洪流交錯,蘇聯的改革演變(革命)促成我倆相逢,就像《飄》般的傳奇。」
天哪,《飄》?她的自我定位比《傾城之戀》高得多。但沒有卡夫卡超然——卡夫卡在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的當天,日記裡只是寫了寥寥的幾個字:「德國對俄國宣戰。下午游泳。」
相對於《傾城之戀》裡的白流蘇和范柳原,安妮.艾諾和她的蘇聯情人S更像是法國版的張愛玲和胡蘭成,考慮到S也許是一個克格勃特務出身,這一點更令我們吃驚——而更令安妮.艾諾癡迷。一方面是:愛慾令一個四十八歲的成熟女作家變成一個暈頭小女孩,她急於獻媚、自我懷疑、妒意中燒……就像張愛玲對胡蘭成說:「遇見你我變得很低很低,一直低到塵埃裡去。」另一方面,慾望還是難免有隱晦目的。
——慾望本身不隱晦,但其目的隱晦。有的人之慾發展到權力慾、掌控欲,那就成為了國之慾、時代之慾,如洪水滔滔。安妮.艾諾不在乎那些,但她的慾望被別的東西推波助瀾,一樣洪水滔滔。
那就是「蘇聯」作為一個審美對象,對那一代西方作家尤其是法國作家的魅力,這點從紀德、沙特、艾呂雅、阿拉貢一路下來,幾乎成了一個傳統。安妮.艾諾坦言:「我還知道因為他是蘇聯人所以我喜歡他。絕對的謎,有人會說是異國情調作祟。有何不可?我深深為他的『俄國靈魂』著迷,或者可以說『蘇維埃精神』,蘇聯這整個國家,地理上、文化上(歷史)感覺是如此地相近,然而卻又是如此地迥然不同。」
「蘇聯」在書中出現六十八次(不算「蘇俄」出現的七次),頻率僅低於「做愛」這個詞。但在安妮享受那位象徵了俄羅斯之美的白皙高身兆健壯美男子(我不禁想她也會愛上普丁嗎?)的高級性愛之餘,她還是會被另一個蘇聯所困擾,「這篇關於蘇聯的文章讓我痛不欲生」——那是她不想面對的現實的、極權的、被S效忠的那個史達林遺物蘇聯。
面對強悍的S,安妮.艾諾也知道她的資本是什麼,她漸漸懂得用自己老練的情慾經驗、資本主義的精緻消費、性解放時代殘留的體位……這些來綁住一個比自己小一代的來自鐵幕後保守國家的男人。但因此她也免不了俗氣地貶損S的妻子、想像他還可能存在的別的婚外情,她幾乎放棄了一個作家的高傲,雖然她還多次揣測S是因為她的作家名氣而對她迷戀。
還是得請出比安妮清醒的張愛玲,姑奶奶在《色,戒》裡提到:「通往女人心的路,是陰道」。反之亦然,如果陰道的滿足成為了生命的全部,心未免會淤塞。做愛、等電話、做愛、等電話、做愛,如此翻來覆去的身心俱疲之餘,安妮.艾諾偶爾、很偶爾想起自己是個作家,正在荒廢文學。
日後她才知道,這就是文學本身。那就是她決定把日記原封不動出版,不標註虛構還是非虛構的原因。這也讓讀者頓悟,為什麼情慾常常以日記形式呈現為文學,如虛構的狄金森日記、普希金日記、慈禧情人的日記等。不可諱言,從讀者角度看是為了迎合我們必有的窺淫癖;從作者角度看,是更為赤裸裸的自我解剖甚至自殘,試想今天的安妮.艾諾看回那個神魂顛倒的癡情女人,除了冷眼審視,還是會有一份對她曾經恐懼老之將至所以亂了陣腳的心態的憐憫吧。
我年輕的時候,一度很渴望跳過即將來臨的中年,直接進入老年。青春披掛的虛榮和慾望,在年輕時尚能以一股少年心氣去掩飾過去,到了中年則盡顯其醜陋崢嶸,而分外招人厭惡。老年因為寡慾,反而有一種赤條條無牽掛的率真——當然,前提是你需要先擁有智慧。而安妮.艾諾的做法是,在老年來臨之前放棄理性的計較,縱情於慾——前提是她在對的時代遇見對的人——哪怕在別人眼裡是錯的時代、錯的人。
安妮.艾諾說:「阿根廷作家波赫士(Borges)的那句話好美:『世紀更迭,事件發生唯在當下;空中、地上、海上數不盡的人,真實的一切,就是發生在我身上的那些。』我很明白這些道理,而且了解得徹底通透。」這句話,完美地說服了我——為什麼要享用《沉淪》這一祭品,經歷這個女人用聰明的陰道和迷糊的頭腦所體驗的一年。
***
一九八九年十一月十六日,我致電蘇聯駐巴黎大使館,請他們轉接S先生聽電話。接線生一句話也沒說。一陣長長的靜默之後,一個女性的聲音傳來:「您知道,S先生昨天返回莫斯科了。」我立刻掛上電話。恍惚覺得我曾在電話裡聽過這句話,遣辭用字或許不盡相同,但是傳達的意義卻是一致,帶著同等沉重的恐懼以及同樣程度的無法置信。後來,我想起了那通宣布母親死訊的電話,三年半前的往事了,醫院的護士說:「您的母親在今天早餐後與世長辭了。」
當時,柏林圍牆倒了。蘇聯在歐洲扶植的政權接二連三地動盪不安。剛剛回莫斯科的那個男人是蘇聯的忠實僕人,任職巴黎的俄國外交官。 我是在前一年認識他的,在一次前往莫斯科、提比利西和列寧格勒的文人之旅上,他受命隨行。在列寧格勒,我們一起度過了旅程的最後一夜。回到法國之後,我倆仍舊繼續維持著這段關係。見面的約定如儀,一成不變:他打電話來,問可否在下午或晚上過來,約明天或者後天的情況比較少。他過來,通常只待幾個小時,這段時間我們做愛。他完事離開,我活在等待他下一通電話的期待裡。
他三十五歲,太太在大使館裡擔任他的秘書。隨著我倆約會次數的累積,他的人生片段逐漸披露。他的前半生經歷算是典型的青年共黨官僚發展史:先是加入共產主義青年團,接著是蘇維埃共產黨,後來到古巴待了一陣子。他的法文說得劈哩啪啦連珠砲似地飛快,帶著濃濃的口音。儘管他公開表態支持戈巴契夫以及改革,但往往酒後吐真言,緬懷布里茲涅夫時代,而且毫不掩飾他對史達林的崇仰。
我對他的職責毫無所悉,就官方說法,應該是屬於文化藝術的範疇。今天,我驚訝地發覺自己居然沒有多問些關於他的事。我永遠也無法得知我在他的心中占了什麼樣的位置。唯一能夠確定的就是,他對我有慾求,就這個名詞字面的各種意義來看,也就是說,我算是他的黑市情人。
這段日子裡,除了雜誌的邀稿之外,我什麼都沒寫。少女時代起,不定期記錄心緒的私密日記成了我心靈創作的唯一空間。藉著記錄閨房細語和情慾愛撫的方式,支持自己撐過下次約會前的等待煎熬,同時讓見面時的歡愉加倍。最重要的是,解救生命,讓生命跳脫空虛。然而,事與願違。
自他離開法國之後,我開始埋頭寫一本書,這場刻骨銘心的激情,至今仍活在我心中。我寫寫停停,一九九一年終於竣稿,並於次年一九九二年出版:《純是激情》。
一九九九年春,我回到了俄羅斯。自從一九八八年那趟旅程之後,我再也沒踏上這塊土地。我沒找S,我已不在乎了。在重新冠上聖彼得堡舊稱的列寧格勒,我和他一夜良宵的酒店名字早已不復記憶。整個旅程,只剩下我腦海裡僅餘的零散俄文,見證這段情感真實地存在過。不由自主地,我發揮了極致的鍥而不捨的精神,一字一字解讀印在招牌和廣告看板上的斯拉夫字,出乎意料地,我竟認得這些字、這些字母。當初為了這個男人學了這些字,現在他已經走出了我的生命,是生是死於我已全然無擾。
我將文字原封不動地搬上電腦螢幕。那些為了抓住當下思緒、情感而流洩紙頁的字句,對我而言,跟光陰一樣,擁有無法倒轉的特性:它們本身代表的就是一個時代。當文字裡帶的批判色彩可能傷及書中人物時,我採用姓名縮寫這個簡便的方法,同樣的方法也套用在我狂戀的對象S身上。並不是因為我相信此舉足以防止他的身分曝光──成效顯然不彰──而是因為縮寫字母的欲蓋彌彰,在我眼中反倒與當時這男人在我心裡的形象頗為吻合,喚起我內心無以名狀的恐懼的,那絕對的權威形象。
外面的世界幾乎完全剔除在這些紙頁之外。直到今天,我都仍認為,一天天逐日記錄下自己的想法、舉動、所有的繁瑣細節──如在他的車內做愛,欲仙欲死,他卻死也不肯脫襪子──更勝過國際時事,因為要國際大事我大可到檔案資料庫裡找,而這些細節卻構成了這部人生的小說、這段深情。
我很清楚,這份日記以赤裸裸的內心剖白形式出版,毫不顧慮S的感受,會有什麼後果。看到精采的段落,他大可給我扣上濫用文學創作自由的大帽子,甚至視之為背叛。我私下想,他多半會一笑置之,或是嗤之以鼻,「我找她不就只想幹那檔事。」我希望他可以接受這個事實,即便他無法理解也無妨:在這幾個月裡,在他不知情的情況下,他曾經是一切慾望、死亡和文學創作的本源,美妙也罷,罪惡也罷。
二○○○年秋
| 作者簡介 |
安妮.艾諾 Annie Ernaux,1940年出生於法國諾曼第,著作銷量超過百萬冊,還被收錄在法國教科書中,被視為文學經典。她的作品幾乎都來自她自身的體驗,沒有虛浮誇飾,只有直指核心而誠實無畏的深刻情感,篇幅簡潔,卻充滿文字魅力。
1974年她以自傳體小說《清空》(Les Armoires vides)展開文學生涯,歷來作品結合歷史、社會觀察和個人經驗。
1983年《位置》一書,側重於她與父親的關係、小鎮上的成長經歷,隔年奪得法國文學界最高三項榮譽之一的「荷諾多獎」(Prix Renaudot)。1987年《一個女人》則書寫面對母親死亡的心路歷程,曾入選「洛杉磯時報好書獎」。2001年出版的《沉淪》則是以蘇聯已婚外交官員為對象的外遇日記,除了常見的內心獨白,安妮・艾諾更以當時較少被揭露的後更年期女性情慾,對外界伸出試探的觸角,探討社會對於女性情慾議題的接受度。早在1992年出版的《純是激情》(Passion Simple),便是以《沉淪》的故事原型所創作的小說,2020年被改編翻拍成電影《情慾告白》,引起廣大迴響。
另外《記憶無非徹底看透的一切》、《嫉妒所未知的空白》兩部作品,則以真切的文字勇敢直面女性墮胎、離婚等當代社會避諱的議題,深獲讀者共鳴。《記憶無非徹底看透的一切》也於2021年改編拍成電影《正發生》,榮獲威尼斯影展最高榮譽金獅獎。2008年,她出版回憶錄《悠悠歲月》(Les Années),艾諾首次以第三人稱書寫自身,刻劃了二戰後至21世紀初的法國社會。這本書榮獲弗朗索瓦·莫里亞克獎(Prix François-Mauriac de la région Aquitaine)、瑪格麗特‧莒哈絲獎(Prix Marguerite-Duras)、法語獎(Prix de la langue française)、《電報》讀者獎(Prix des Lecteurs du Le Télégramme)和斯特雷加歐洲獎(Strega European Prize),並獲得布克國際獎(International Booker Prize)提名。
2016年,艾諾聚焦女性對性行為同意與否的灰色地帶,寫下《一個女子的回憶》(Mémoire de fille)。2022年的最新作品《一個年輕男子》(Le jeune homme)則以一名退休女老師為主角,刻劃她與小三十歲的男子一段沒有明天的戀情,再次震撼法國文壇。
同一年,她獲頒諾貝爾文學獎,不僅是首位獲獎的法國女性作家,同時也是第十七位獲獎的女性作家。諾貝爾學院如此推崇她:「以非凡的勇氣,貼近事實的敏銳度,揭發個人記憶裡關於根源、疏離感與共同的集體焦慮。」安妮.艾諾持續不斷關注社會議題與女性困境,並以敏銳的洞察力,全方位審視社會上不同性別、語言和階級層面存在巨大差異的隔閡,探討人性的方式發人深省,被認為是當代最重要的作家之一。
| 譯者簡介 |
蔡孟貞,台灣省新竹縣人,生於一九六五年。輔仁大學法文系畢,法國普魯旺斯大學(Universite de Provence,Aix Marseille I)應用外語碩士。譯有《豹紋少年》、《最後一顆石頭》、《真愛獨白》、《二十世紀的巴黎》、《螞蟻》、《人生重新出發》、《肉體的惡魔》等作品。
沉淪:2022諾貝爾文學獎得主安妮.艾諾最赤裸私密的激情自述!
作者 | AUTHOR
安妮.艾諾 Annie Ernaux
出版社 | PUBLISHER
皇冠
書號 | ISBN
9789573339687
出版日期 | PUBLICATION DATE
2022/12/12
出貨地 | PLACE OF DEPARTURE
台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