這是一個香港人在愛爾蘭的故事,也是一個香港人寫的愛爾蘭故事。
《時差》是郭梓祺首次非結集舊文而成的書,內容由兩條線索穿起。一條線索寫愛爾蘭文化和歷史,由反抗英國殖民主義開始,寫到文化復興運動、自治運動、獨立戰、內戰及其餘波,觸及不同時代作家的取態。數百年爭取自治或獨立的經歷裡,出現過或文或武、或剛或柔的各種方法,失敗的佔多數,但可能不必只看成敗。
愛爾蘭作家當中,出現過那麼多政治立場與風格大異的出色作家。 Oscar Wilde父母原來是熱切的愛爾蘭民族主義者,以統計和寫作推動民族運動; W. B. Yeats早期鼓吹民族主義,以劇作和詩引導群眾抗英,晚年卻親近法西斯; J. M. Synge和Sean O’Casey的劇作在民族主義高潮下刻意不討好觀眾,一次又一次在國家劇院Abbey Theatre引起騷亂; Elizabeth Bowen是貴族,繼承莊園和大宅,二戰時更為英國任情報工作; Frank O’Connor在愛爾蘭內戰時參與IRA,被捕後幾乎被槍決,跟絕食傳統始終保持距離; Edna O’Brien六十年代在天主教籠罩、社會高壓的氣氛下,抵住大眾鄙視,寫出女性性壓抑,書成立即被禁; James Joyce一面對英國的殖民主義不以為然,一面對愛爾蘭如火如荼的民族主義充滿戒備和冷嘲,有時是自在地無聊,有時則以新方法和語言創造世界; Samuel Beckett老早離開愛爾蘭,在簡約和看來不著邊際的文字之間,埋下幾多現實政治; Seamus Heaney七十年代活在北愛問題風眼的貝爾法斯特,在處處炸彈與戒嚴之中,不得不權衡詩與現實的距離; Brian Friel以台上演員之間的無法溝通,側寫愛爾蘭共和國、北愛、英國的雞同鴨講。 掛一漏萬。再到當代的Sally Rooney、John Banville、Claire Keegan、Paul Lynch都各具面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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前言
小時熱愛足球,哪怕是深宵,鬧鐘只響一秒就能醒來看球賽直播。夜闌人靜,獨個開著廳中電視,戴上耳筒,便徹底掉進另一時空,鮮綠的球場蔚藍的天,與現場的球迷同呼同吸。仍在生的阿嫲偶爾起床小便,見狀會責怪:「依家啲人夜媽媽先至嚟踢波。」我通常怕吵醒睡夢中的阿媽,也在專注看球賽,懶得解釋,小聲「係啊係啊」敷衍就算。後來阿媽移民加拿大,我跟阿嫲解釋,我們這邊白天,那邊就是深夜。她慢慢似乎明白了,深宵撞見我看足球也不再說話。
時差是自然的,公轉自轉,此岸彼岸,永恆地隔著半個地球。
時差是人為的,一天切成廿四小時,以格林威治為基點,三百六十度除以二十四小時,十五度就是一小時,但白令海峽上分屬俄羅斯及美國領土、相隔不過四公里的大小迪奧米德群島,時差卻近一天。
時差是夢幻的,山中一日,世上千年。
時差是政治的,有些跨越時區的國家裡沒時差,或為方便,或為不被時間分裂。
日復日,這邊漆黑,那邊黎明;你來了,我已走,卻朝你的背影前行,在隱隱的石磨音效下循環往復。
2022年8月,臨出發到愛爾蘭讀書,有天在九龍城家樓下車房門前,發現一片啡、黄、綠三色木板。或因即將離港,總在預備下一站的大腦,已用其有色眼鏡自動調校成橙、白、綠,倒轉的愛爾蘭國旗,影相後,收到富德樓ACO馮美華電話,委約我寫本關於愛爾蘭的書,內容隨我。到愛爾蘭後想起這照片,寫了段名為「時差」的文字放網上,說近年對時空的差距、壓縮、平行愈感興趣,也就老早決定此書名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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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時差》倒要回帶十八年前。那年6月被英文系取錄讀碩士,自嫌英文太差,想改進發音增強自信,買了機票和一個月內任搭的火車通行證,打算在英國繞一圈,最後雖然得怪病須把自己送進急症室,此前倒有風和日麗的一天,坐火車到達威爾斯西北終點站Holyhead。小城人跡罕至,無事可做,卻在岸邊遇到一對泊下露營車的夫婦邀我喝咖啡,一起望著往都柏林的輪船來來回回。
輪船徘徊了十八年。幾年前香港時局急迫,固然想盡量網羅最新消息,偶爾又偏偏希望製造時差,跟當下和自己保持距離。文藝跟政治一樣侷促,有許多好意,有許多宣示,我也可能如此。讀些無關的書吧,找另一時空將自己投擲過去,至少可當抹抹眼鏡。在書櫃取下昔年旅行在舊書店購買的一本Random House出版、綠色硬皮的Ulysses。一直想明白現代主義,卻只道聽塗說。是時候吧?
不肯定前因後果是否真完全如此,但無論如何,開始讀下去,才知道Ulysses跟時代的關係這樣小,又這樣大:1922年在巴黎出版,寫的卻是1904年6月都柏林甚麼都沒發生的平凡一天。投到遠方,再用望遠鏡回望當下;能離地,才有新視角看世間。James Joyce寫作這部小說的七年間,正值一戰到愛爾蘭獨立戰,他卻只專心寫自己的書,一面對英國的殖民主義不以為然,一面對愛爾蘭如火如荼的民族主義充滿戒備和冷嘲,有時是自在地無聊,有時則以新方法和語言創造世界。
慢慢更萌生往外走走的念頭。偶然發現都柏林聖三一學院有個一年課程專讀「愛爾蘭文學」,是時候吧?收到入學通知,covid爆發,不想到埗後要zoom那樣無聊,又推掉了。之後更倒轉時空,先在ACO開班講「愛爾蘭文學」和James Joyce。假如文學有一部分關乎陌生化,相反的可能是扮熟,希望扮得久了真會熟悉,這都成為起行前的預習。
Ulysses在1922年出版時,愛爾蘭剛在獨立戰勝出,結束英國數百年統治。不禁想,如果愛爾蘭獨立戰最終失敗,在平行時空,這小說的命運又將如何?所謂以小說尋找新形式,顛覆和玩弄殖民者的語言,還站得住腳嗎?抑或獨立注定要來臨,只差遲早?心中生出一連串如果。況且小說出版四個月後,愛爾蘭就爆發內戰,戰友忽成死敵,內戰的死傷荒謬地比獨立戰還慘烈,後果一直綿延到六七十年代的北愛問題(The Troubles),腦中繼續長出更多如果。
數百年爭取自治或獨立的經歷裡,出現過或文或武、或剛或柔的各種方法,失敗的佔大多數,但也可能不必只看成敗。由James Joyce開始再看更多愛爾蘭作家,才發現出現過那麼多政治立場與風格大異的人物:
Oscar Wilde父母原來是熱切的愛爾蘭民族主義者,以統計和寫作推動民族運動;
W. B. Yeats早期鼓吹民族主義,以劇作和詩引導群眾抗英,晚年卻親近法西斯;
J. M. Synge和Sean O’Casey的劇作在民族主義高潮下刻意不討好觀眾,一次又一次在國家劇院Abbey Theatre引起騷亂;
Elizabeth Bowen是貴族,繼承莊園和大宅,二戰時更為英國任情報工作;
Frank O’Connor在愛爾蘭內戰時參與IRA,被捕後幾乎被槍決,跟絕食傳統始終保持距離;
Edna O’Brien六十年代在天主教籠罩、社會高壓的氣氛下,抵住大眾鄙視,寫出女性性壓抑,書成立即被禁;
Samuel Beckett老早離開愛爾蘭,在簡約和看來不著邊際的文字之間,埋下幾多現實政治;
Seamus Heaney七十年代活在北愛問題風眼的貝爾法斯特,在處處炸彈與戒嚴之中,不得不權衡詩與現實的距離。
Brian Friel以台上演員之間的無法溝通,側寫愛爾蘭共和國、北愛、英國的雞同鴨講。
掛一漏萬。再到當代的Sally Rooney、John Banville、Claire Keegan、Paul Lynch都各具面目,七百萬人口竟出現過那麼多出色作家,文學在社會如此重要。在愛爾蘭做作家一定極大壓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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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差是文學的,故事裡頭有自己的時間,跟物理時間或遠或近,輕快或沉重,壓縮或膨脹,再跟當下互相對照。
《時差》是我首次非結集舊文而成的書,由零開始,經驗新鮮。材料儲了一些,最後選擇用兩條線索穿起。一條是一年來在愛爾蘭的個人經歷,觸及有幸認識的人和事;一條是愛爾蘭文化和歷史,從十六世紀從頭說起,覺得要有這幾百年的時空維度才有意思。有時即管待想法或回憶浮出,開始打字再算,最終寫成這百多個片段。雖非歷史學者或專家,也想言之有據,引用了別人的成果,都已盡量列在書末「參考資料」,有興趣可自行發掘。
由前言可見,書中愛爾蘭作家及作品名稱只列英文,有些名詞在首次中譯後也只標英文,如IRA(愛爾蘭共和軍),也有小量英文段落不中譯。慶幸有這書,在都柏林的課程早就結束,卻因寫作過程製造了時差,延續對愛爾蘭種種的學習,希望這書也能為你帶來始料不及的時空體驗。
——摘自本書作者 Facebook
| 作者簡介 |
郭梓祺,香港中文大學中文系學士及英文系哲學碩士,都柏林聖三一學院哲學碩士(愛爾蘭文學)。 編有《蟾蜍夢多》、《寫嘢》、《看見動物》、《大時代的蜉蝣》,著有《積風集》、《積風二集》、《積風三集》、《無腔曲》及《一道門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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時差 Time Difference
作者 | AUTHOR
郭梓祺
出版社 | PUBLISHER
藝鵠
書號 | ISBN
9789887584353
出版日期 | PUBLICATION DATE
2024/12
出貨地 | PLACE OF DEPARTURE
香港